乡间老宅近邻老范家的房门打不开了，掘地、掀顶、敲窗、破门，哪个都不可。街坊薛师傅是老木匠，戴着老花镜，捏着螺丝刀，在锁孔上下左右地击打，揣摩着从哪儿下手适宜。

  围观着的人，不疾不徐地说着闲话。人群里有人说，小时候家里是合扇头门，大人们白日下地干活，把门带上，加一把链条锁。小孩子放学回来，肚子饿了，就从门缝里钻进去，揭开扣篮，狠命地吃上几口冷饭冷菜。可刚从饭桌上爬下来，就傻眼了：出不去了。然后哇哇地哭，一直哭到大人下班回来。爸爸妈妈看到孩子喉咙都哭哑了，就抱起来哄，不再计较预留的晚饭菜够不够了。

  我小时候其实是很仰慕人家的合扇头门的，由于门洞大，把四方桌子搬到宅院里吃饭很便利：折腰钻到桌子底下，一个人弓着背去驮就能够了。不像咱们家，非得要弟弟、妹妹帮助，才能够斜着把桌子挪出去。咱们家的门，很有小资情调，两扇门之间有根竖梁，可拆卸，梁左面的门分上下两部分，终年坚持1又1/2的姿态，假如下雨，那就只开1/2门的上边，咱们咱们能够坐在家里，看屋檐下落下成百上千条瀑布。

  我爷爷家也是双门，但一大一小，小的那扇，根本不开，一到下大雨，生怕雨溅到屋里，就把巨细两扇门都关上，这样屋里就黑了，好在房顶有一块明瓦，不至于白日也要点灯。那时大部分人家的灶屋（兼客厅、厨房）是没有窗户的。爷爷说，落雨天睡觉天，可小孩子谁乐意白日睡觉啊，奶奶就从缸子里舀几把黄豆或蚕豆、花生，在柴灶上炒，咱们小孩子快乐，把火烧得很旺，豆都炒焦了，卖相欠好，但滋味绝佳。咱们坐在奶奶铺的芦席上，吃着嘎嘣脆的豆，看明瓦上淅淅沥沥的雨，猜妈妈说的几个字的谜语。

  我师范毕业参加工作的那年，家里翻修了房子，不只每一间都装置了宽阔亮堂的窗户，门也是扎实大气的实木门，还有新式的廊檐，晒衣服，不需要过多的忧虑日晒雨淋。气度的五间瓦房，肯定令众街坊刮目相看。

  跟着年岁的添加，木门逐渐褪色。老屋在周围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小洋楼中，日显寒碜。母亲单独守着老宅，阶前屋后，种满了绿蔬，品种繁多。每次回去，后备箱装满停止，小青菜，红西红柿，白扁豆，紫山芋，长豇豆，落花生……包罗万象。老母亲死活不肯到城里住，这一亩三分地，是她的家，是她的命。前几年，咱们看夏天乡间蚊子苍蝇真实多，要给她装置纱门纱网，就顺便把木门改换成不锈钢的门窗。老屋一会儿精力多了。但是，咱们回去，从不见老母亲关纱门，说纱门挡了光线，屋里不豁亮。咱们哂笑：白装了。其实，让老母亲骄傲的是，瞧，那些高宅大院的，谁去啊？我这破屋，天天有人来聊天，他们一点也不厌弃。

  这却是真的。咱们每次回去，午饭还没吃完，屋里就聚了好几个人，有拉着小孙女来串门的，有想问老母亲匀几棵油菜苗的，有看看老母亲有啥款待城里的女儿女婿的。咱们满腔热枕，进门自挪凳。老母亲一边招待老姐妹，一边从橱柜里抓一把“大白兔”给那牙牙学语的“小燕子”，有时还舀一碗汤圆或夹一块猪排，让老姐妹们尝尝她的手工。我知道，西屋的大婶，会骑电瓶车，常驮着我妈去镇上收购日用品。上一年我妈到上海来查看身体，就把钥匙交给北宅的小花，她会按时来喂鸡放鸭。